常有人會問英二是在什麼時候認識亞修的，他也一直在想，這個問題明確的答案到底是什麼。

 

說小時候好像不太對，雖然對他來說沒有錯，但用來形容亞修就不適合了，以亞修可以活的年紀來說，即使是十年後的現在也還算是他小時候；他想了很久，後來想到最適切的形容是，在亞修還不害怕南瓜的時候。

 

而他們相遇的那一晚，也成為了亞修和南瓜之間、以及英二和亞修之間的轉捩點。

 

一切要追溯到他十歲那年的萬聖夜。

 

那個夜晚裡，長出了尾巴、爪子、動物耳朵的英二不是人類，也一年一度地離開了人類世界，踏上那光怪陸離的大街上。孩子總是特別容易被閃亮的東西吸引住目光，那條大街或許就是這麼迷惑孩子的，黑色與橘色的燈光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召喚，引領著無知的人類離開凡間、踏入獄界——只不過，這一切在當時的英二眼裡，不過就是由南瓜燈和糖果堆疊起來的夢幻場景而已。

 

他的手上提著做成南瓜造型的小小籃子，裡頭剛被上一戶人家丟入今晚的最後一顆糖果，時間來到萬聖夜的尾聲，英二剛和他的朋友們結束了持續一整條街的討糖果活動，正準備帶著他今晚豐盛的收穫回家。

 

正是在那條一個人走著的路上，奧村英二見到了一顆大南瓜。

 

那是顆被頂在某個人頭上的大南瓜，高度比起英二稍矮了些，在黑漆漆的街道上搖來晃去，移動的時候帶了點迷惘和茫然。出於直覺地，英二覺得對方應該是比自己小了一點的孩子，附近就只有他一個人，大概是迷路了吧？帶著不確定、而有些害怕的步伐在路上走著，慢慢地游移進了街道旁的樹林。

 

身為長子，英二在家中一直都是被教育成「要好好照顧別人」的，幫忙比自己小的小孩是他的責任，抱持著這樣的想法，他沒有絲毫遲疑地便走上前去想幫忙對方，但倉促製造出的聲音似乎嚇到了那顆南瓜，移動的速度比原本更快了些，英二只好跟著加快了腳步跟進樹林。

 

他正準備開口叫住那顆南瓜，就看到對方突然停下腳步，愣了好大一下後快速倒退了兩步，讓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英二也跟著停在原地。

 

接著，那顆南瓜發出了尖叫聲，轉身就往英二的方向跑來，英二還來不及反應，那個比他矮了些的身影就往他的身上用力地撞了下去。

 

「痛……」

 

他發出了細微的悶哼，等疼痛的感覺過去後，才終於看清楚那顆跑來撞他的南瓜。

 

南瓜有著看起來很柔軟的頭髮，平時大概時金色的，此時此刻卻是月光的顏色，因為慌張而略顯散亂；金色的瀏海下藏著很像寶石的瞳孔，雖然看不清眼珠的顏色，可英二知道那是一對很漂亮的眼睛，就像萬聖節的燈光一樣讓人著迷而眩惑。

 

「你還好嗎？」好漂亮的人，英二心裡還在想著自己有沒有在這個鎮上看過這麼漂亮的小孩，想關心對方的話已經不自覺地脫口而出。

 

戴著南瓜頭套的孩子看起來還有些驚魂未定，回答他時微微喘著氣：「那裡、那裡有個南瓜怪物……」

 

「南瓜怪物？」英二疑惑地向男孩跑來的方向看去，他沒看到什麼南瓜怪物，從剛才到現在都沒有。

 

他們眼前就只有一台破舊的車，在英二的記憶裡，它已經停在那裡很久很久了，久得早就沒人想追究車子的主人是誰，就一直停在那裡，有好幾道裂痕的車窗映著月光，也映出了他們的身影，包括一顆大大的橙色南瓜。

 

英二突然知道哪裡有南瓜怪物了。

 

他忍不住笑了出聲，沒有任何惡意，很純粹地就是覺得好笑：「沒有南瓜怪物啦，你看仔細一點。」

 

指著前方的車子，英二往前走了幾步，對著那片充滿髒污的玻璃揮了揮手，他眼前的小狼人也跟著擺動起戴著手套的手，身旁還有一顆浮在空中的南瓜，遠遠地，看不出人類的輪廓。

 

「你看吧，沒什麼好怕的。」他這麼安撫著戴南瓜頭套的小孩，那對寶石似的眼睛跟著英二的視線望過去，大概是明白自己做了傻事，男孩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困窘，沒有正眼看英二。

 

啊，他該不會害對方被打擊到吧？英二一時之間也有些不知所措，趕緊找了別的話題：「沒事啦，這裡本來就很暗——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麼暗的地方，和朋友走散了嗎？」

 

男孩沒有馬上給他回覆，像是在思考著要不要回答英二的問題一樣，過了好幾秒才點了點頭，開口：「跟哥哥。」

 

「這樣啊……你叫什麼名字？」

 

一樣的沉默，英二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，他總覺得眼前的小孩像是在提防著什麼，每一個問題都回答得很謹慎，整個人充滿了一種謎團般的神秘感。

 

他這次也過了好幾秒才得到回應：「亞修。」

 

「我是英二，」他試著對這個充滿戒備的新朋友釋出善意，「要帶你去找你哥哥嗎？」

 

＊

 

那是他們認識的第一個夜晚。

 

過了這個充滿波折的萬聖夜後，亞修就再也不想看到南瓜了。而那時候英二還不知道，往後的日子，他會因為這一晚的事情笑亞修很久很久。

 

那一刻他什麼也沒想，就拉著亞修的手，帶著他的新朋友一起走在沾染著詭譎色彩的街道上，去找他口中的哥哥。走到了路燈下，他才終於看見那對眼珠子的顏色，是他過去從未看過的綠色，很像路邊野貓的眼睛，深處有幽微的光流經，卻又對周遭靠近的人表現出強烈的不信任。

 

英二也在這時候才看清楚亞修的裝扮，在南瓜頭套之下，黑色的披風尾端落在小腿肚的後方，他好奇地問：「你扮成什麼，吸血鬼嗎？」

 

「不是。」亞修回答。

 

「那不然是什麼？」

 

「不是用扮的。」

 

他還來不及問亞修的回答是什麼意思，遠遠地就聽見一個成熟男人的聲音，很大聲地喊著亞修的名字。他和亞修一起轉過身去，有個像是放大版亞修的人朝他們走來，身上也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，氣質和亞修很像，雖然是第一次見面，英二大概猜得出這個人是誰。

 

「我找你找好久了，」他走到他們面前，微微蹲下身子，明明剛才走過來的速度很快，英二眼前的這個人卻一點喘的樣子也沒有，對著英二露出了微笑：「你是亞修的朋友嗎？」

 

「嗯，我剛剛在樹林裡遇到他——」感覺到亞修瞥了自己一眼，英二也很識相地沒把完整的過程說出來：「一個人很危險，我就跟他一起走了。」

 

「這樣啊。」男人笑了笑，伸出手輕輕搓揉著英二的頭髮：「你真貼心，謝謝你。」

 

比他們都還年長的男人說他的名字是葛利芬，是亞修的哥哥，剛才和亞修走散後就一直在找他。英二看著對方牽起了亞修的手，因為自己家離這裡很近而婉拒了要送他回家的提議，就這麼目送著兩個披著披風的背影離開。

 

「你們住在這附近嗎？」英二在他們分開以前問這麼，他以前從沒見過這對兄弟，可他總覺得，他們有種莫名的吸引力，會讓他好希望以後還能見到他們。

 

亞修回過頭來看著他，嘴角似乎勾著淺淺的笑意。

 

我們會再見面的，他說。

 

＊

 

後來英二確實是有再見到亞修，不過，那是距離他們初次相遇又過了一年、在隔年萬聖夜才發生的事。

 

這段時間他也不是沒有打聽過關於這對兄弟的事，可遠比這場萬聖夜奇遇還要更神奇的是，這一帶完全沒有人認識這兩個人，甚至聽完英二的問題後都是一臉狐疑，表示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兄弟。

 

小孩子記得快，忘的速度也快；雖然在英二心裡始終惦記著那個被自己倒影嚇到的男孩，但一無所獲地一年過去，他也漸漸沒那麼在意那個夜晚。

 

直到萬聖夜再度降臨。

 

這一次，男孩沒有戴著南瓜頭套，也不是在路上遇到英二，而是在英二離開了遊行隊伍、準備走進家門的時候，在門口聽到了輕輕地一聲「嘿」。

 

他轉過頭，映入眼簾的是那張一年不見的臉，比起去年見到時似乎又長高了一些，不變的是身上那套深色衣服、黑色披風，以及嘴角那若有似無的笑意。

 

「亞修？」英二驚訝地問。

 

亞修點了點頭，「是啊，你還記得我。」

 

「你這一年去了哪裡啊，我都找不到你……」英二問，可他在問出這個問題的當下，他就有自己大概得不到回覆的心理準備。

 

也一如他猜想的一樣，亞修直接跳過了這個問題：「你今年扮成什麼，邪惡的女巫嗎？」

 

「是巫師！」英二反駁，他相信亞修絕對不是看不出來，而是故意要找他麻煩，他在心裡不高興地想，至少他才不會像某個小孩一樣被南瓜嚇得跑進他懷裡。「你今年還是吸血鬼嗎？」

 

「對啊，」亞修頓了一下，「明年也還是。」

 

好沒創意，英二想，但並沒有說出口。他看著隻身一人出現在他家門口的亞修，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來的，他剛才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，一年不見的男孩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。

 

可英二也不得不承認，能見到亞修，他的感覺是相當開心的，甚至有種也許這一年來、自己就在期待著這一天的感覺。

 

「那……我也要明年才能再見到你嗎？」

 

亞修輕歪了下頭，金色的髮絲散落在他的肩上：「可能喔——如果英二想見到我的話。」

 

「想啊，」英二下意識地回答，完全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就開了口：「我會想見到亞修喔。」

 

他說的是毫不隱瞞的真心話，而這好像讓亞修愣了一下，接著英二聽到了亞修的笑聲，也讓他看到了那幾乎是沒有血色的雙唇後方、白皙而異常銳利的牙齒，從那唇齒後方傳出的笑聲明明離他很近，卻給了英二一種虛幻而遙遠的感覺，他不太懂對方是為了什麼而笑，心情卻不自覺地跟著輕鬆了起來。

 

直覺告訴他，亞修的笑容和他的答案一樣，都是發自真心的回應。

 

＊

 

後來的好多年，亞修都履行了諾言——或者該說是英二也從來沒有忘記他的承諾，每一年萬聖夜，英二想見到亞修的時候，記憶裡那個漂亮的男孩總會出現在他的面前。

 

年紀漸漸大了，英二再怎麼遲鈍也總該發現，亞修和一般人很不一樣。不只是他總在萬聖夜時才會出現這一點，還有他那越發尖銳的虎牙，或是某一年的萬聖夜剛下過雨，水窪上並沒有亞修的身影——有很多很多特徵，都在告訴英二某個他也許早就意識到，卻沒有打算去求證的事實。

 

就這麼過了好幾年，當晚的男孩成為了少年，他們兩個人都是。那張五官精緻的臉早已褪去了稚氣，長長的睫毛下仍舊是那細長而好看的眼睛，比起過往卻多了幾分成熟，真要說有什麼完全沒有改變的話，大概是每當亞修看到英二家窗戶上掛著的南瓜燈，總會露出嫌惡的表情。

 

不只是相貌的變化，某年的萬聖夜，亞修依舊悄然無聲地出現在他身後時，英二發現那個曾經比他矮了一些的少年已經長得比他高了，而且還是幾乎停止成長的他這輩子似乎都追不上的差距。

 

「你都吃什麼營養才這麼好啊。」那晚英二有些挫敗地說，也許是有意無意的試探。

 

「反正不是納豆。」依舊沒打算正面回答，亞修順便調侃了英二，自從有一年英二告訴亞修他們家會在萬聖夜大餐裡加入納豆後，亞修就一直對這件事表達強烈的鄙視；「英二再繼續吃納豆的話，以後萬聖夜就只能扮成小矮人了。」

 

他總有一天會在南瓜提籠裡放納豆送給亞修。

 

即使氣得想拿掛在門上的南瓜燈籠丟亞修，在接下來一年他像個還在生長期的小孩一樣、天天幫自己測量身高卻總是沒超過某條線後，他也差不多意識到，這輩子他都沒辦法在這件事上贏過亞修了。

 

那時候他和亞修認識即將滿十年，這十年間他們都維持著這樣的相處模式，一年僅止於一次的會面，就在這魑魅魍魎橫行的萬聖夜裡。始終沒有除了英二以外的人見過亞修，他也早就不打算問下去了，就這樣吧，只有他能期待著見到的人，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。

 

第十年的萬聖夜是個英二家人有事而遠行的日子，英二才終於第一次地，問這個從十歲起就出現在他生命裡的少年，要進來他們家嗎？

 

他們總在外頭見面，即使英二已經過了參加萬聖節遊行的年紀了，以前英二並不是沒問過亞修要不要到室內這個問題，但每次都被亞修拒絕，理由是他們家還有其他人，會讓亞修感到不自在。

 

這一次，總沒有理由拒絕了吧。

 

「如果你是在邀請我的話，」亞修給了英二一句他不太能理解的回答；「那就可以。我可以進去。」

 

他當然是在邀請亞修，不如說，英二想這麼做很久了。打開了自己家門，他帶著亞修走過了玄關後的小走廊，亞修跟在他身後的腳步很輕很輕，幾乎像是飄在地面之上的、半點聲音也沒發出，和他一起走進自己的房間。

 

還來不及打開房間的燈——雖然也沒有打開的必要性，那年萬聖夜是滿月，散落在地上的月光被窗框切割得破碎，卻不減分毫亮度，把整個室內照得通亮，連一絲纖塵都無法隱藏。

 

人理應也是這樣的。可月光越明亮，亞修的身影彷彿就變得越模糊，甚至在英二房間那面貼在牆上的全身鏡裡，完全沒有金髮少年的輪廓。

 

亞修也發現了這件事，他從鏡子裡和英二對視著，即使他的種族讓他無法看見自己的倒影，他仍然靜靜地看著。

 

英二嚥了口口水，他其實想過很多次，這一刻的自己到底要說些什麼，但真正發生的時候，他原本準備好的台詞早就忘得一乾二淨。

 

「……你不能照鏡子的話，會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嗎？」

 

他連自己在說什麼都搞不懂。

 

亞修輕笑了出聲，「我就當成是讚美收下了。」

 

當然是讚美，英二想著，亞修一直都好看得不像是個「人」，從字面意義來看這句話一點問題都沒有。

 

英二慢慢地轉過身，看著那無法在鏡中倒映的身影，正衝著他露出了笑容，綠色的眼睛半瞇起來，彎成好看的弧度。太不公平了，他不甘心地想，吸血鬼長得好看成這樣，到底是要人類怎麼活。

 

「你早就知道了嗎？」亞修問他。

 

「這要不發現也很難吧。」英二用喃喃自語的音量回答，他再笨也早該看出來了。

 

即使臉上還帶著笑容，英二總覺得此刻的亞修是緊張的，甚至比他還要更緊張，那瞬間他看起來像是回到他們初遇的那個夜晚，對身邊的人充滿了戒備，不安地像隻初次接觸人群的野貓。

 

「你會怕我嗎？」

 

他聽見亞修問，表情和聲音都相當鎮定，可他知道事實並不是如此。他沒有戳破，一如這麼多年來他所做的一樣，他從來不把知道的事情說破。

 

這一次，換英二笑了。

 

「怎麼可能。」

 

＊

 

他怎麼可能會害怕亞修呢。

 

如果害怕的話，他就不會這麼多年來都在等著萬聖夜，等著有個金髮男孩成為少年、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；如果他害怕亞修，他就不會即使明白自己身上有亞修渴望的東西，仍然堅定地告訴亞修，他可以拿走他想要的。

 

「你確定？」和英二一起坐在他的床上，雖然是英二的提議，亞修難免感到遲疑：「會滿痛的，你可以——」

 

「真的可以啦。」打斷了亞修的話，比起亞修英二倒是一點猶豫都沒有，主動把衣領的部分往下拉了一點，將頸間到鎖骨全浸淫在月光之下。他好歹也看過不少吸血鬼電影，知道吸血鬼很機車，專門咬這種皮很薄很容易被弄痛的地方。「亞修不用擔心我，放心地做吧。」

 

笑意取代了原本眼底的遲疑，亞修一手按住了英二的後頸，掌心貼著英二肌膚的體溫很低，幾乎是毫無人類該有的溫度，讓他有些不習慣，卻並不討厭。他感受到亞修的氣息在他的頸間探索著，接下來是冰冷的尖銳物停留在那薄薄一層的肌膚上，他想起了亞修那兩顆異常銳利的牙齒，和月光一樣、純淨而冷冽的白。

 

腦海裡還在勾勒那兩顆牙齒的形貌，下一秒，那銳利的尖端便刺破了他的皮膚，人體的防禦器官在此時突然變得好脆弱，一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，就像人類遇上吸血鬼，任誰都沒有力量與之抗衡。

 

很痛，非常痛。英二屏住了呼吸，試圖不去掙扎，他仍然聽見自己克制不住地發出一聲悶哼，後頸處亞修的手動作很溫和，邊撫摸著他的後髮、便幫他輕柔地舒緩了緊繃的肌肉，才慢慢讓英二開始覺得沒有那麼疼痛了，取而代之的，是從傷口處蔓延開來、一路滋長到全身的酥麻感。

 

那是很奇妙的感覺，疼痛一點都不令人著迷，伴隨著疼痛出現的快感卻像是翩舞的蝴蝶吸吮香甜的花蜜，使人不自覺地耽溺其中，甚至是轉變為強烈的渴望，刺痛著他的每一寸神經，與歡愉交織。

 

英二能感受到自己體內奔騰的血液漸漸被吸取出來，而他的腦袋呈現一片空白，什麼都無法思考。在異物從他身體裡抽離的那一刻，酸疼的感覺讓他皺了下眉頭，而他居然對此感到有些捨不得，無法忽視的一份眷戀。

 

血液被抽離的暈眩很快地湧上，他在整個人往下滑了一大截的那一刻被亞修接住，他就這麼被一個吸血鬼輕摟進懷中，對方的體內此刻還流淌著他的血。

 

「抱歉，這會暈一陣子。」亞修在他耳邊說，英二第一次覺得他的聲音是如此真實，不再像以前一樣虛幻。

 

他搖了搖頭，告訴亞修沒關係。他還撐得住。

 

抬起頭的時候，他看到亞修那張臉似乎比平時更添了幾分氣色，唇角還沾著一絲暗色的液體，而看著英二的眼神帶著幾分愧疚。英二忍不住有點生氣，明明是他付出了自己的血，眼前這麼無辜的表情是怎樣？亞修不知道這樣會讓他也覺得愧疚嗎？

 

他對吸血鬼總是特別吸引人類這樣的設定感到生氣，也氣自己是個得去配合這項設定的人類。

 

伸出手指，英二幫這個剛剛用過餐的吸血鬼抹去了唇角的那絲血跡，亞修對於他的動作表現出微微的驚訝，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，僅容得下月光，卻容不下這十年間任誰都不願再忍耐下去的情感。

 

英二湊近亞修，那對像是在發光的眸子一如往常的美得純淨，此刻卻有慾望與渴求煉燒著那灼人的視線，毫不隱藏卻又充滿試探性地凝視著英二。

 

沒什麼好試探的，他想。

 

「接下來的事情，」英二問，「我也得邀請你才能做嗎？」